“薅羊毛”调查 | 低价倒卖视频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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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疫情下的社交隔离，带来了娱乐需求的增长。视频平台付费会员制乘着“东风”飞起时，一条以“薅羊毛”为名的灰色产业链也顺势而上。

在平台官网上标价两百元左右的年度会员，从“薅羊毛”商家手中十几元就能买到。而原本十多元的会员月卡，只需两三元。

微博、豆瓣、闲鱼等社交和购物平台上都有“薅羊毛”生意的推广。有受访者甚至表示：“现在不会还有人使用官方渠道吧。”

左图为官方渠道充值价格 右图为微博超话中售卖的价格

交易平台存漏洞

微博用户“七月花火”（化名）表示，她常在闲鱼上购买各类视频会员。购买时通常会比对各家价格、评价和购买人数，选定一家拍下商品。付款后，卖家会主动私信发送账号密码，并告知注意事项。

由于她选择购买的都是共享账号，登录时常被共享者“挤”下去，继续使用需重新登录。但因价格便宜太多，被访者表示“这些问题都可以被原谅”。

7月14日，按照被访者的介绍，作者在闲鱼中以“芒果”“爱奇”“奇艺”“猕猴桃”为关键词进行搜索，页面中出现诸多商品售卖视频会员号，且价格极低。以爱奇艺为例，其商品展示图上常注有“爱奇艺会员”的完整表述，但在商品文字描述中，“爱奇艺”三字会缺字少字或是出现“猕猴桃”等网友对爱奇艺的昵称。芒果TV、优酷、腾讯等也是如此。而截至发稿前，作者再次登录闲鱼搜索，已找不到相关会员账号的商品售卖。

7月14日，在闲鱼APP中搜索“爱奇”“奇艺”“芒果”后显示的结果

微博名叫“陌宇卿星”（化名）的用户告知作者，自己曾在闲鱼中售卖过会员账号，文字中使用了某视频平台全称，并明确表述为“XX会员”售卖，随后便被判定违规，闲鱼账号被封七天。

7月29日，作者尝试在闲鱼中直接输入“芒果会员”或“腾讯会员”，跳出“没有找到相关的宝贝”字样。搜索“优酷会员”或是“爱奇艺会员”时，起初同样显示没有相关宝贝，可约一秒后会自动跳转至标题为“卡券”的新界面。从该界面点击返回，会回到没有相关宝贝的界面。

作者使用不同手机，均出现上述现象。在该新界面中，上述四家视频平台会员均有售，价格比官网充值便宜一些，物品种类较少。其发布者都显示为个人闲鱼卖家。点开其中一位“欢乐河马XX券”（化名）商品发布者的个人详情页，简介显示为“现居上海。10后巨蟹座男生。诚心出售电子卡券”，粉丝49.5万。

7月29日，搜索后跳转至“卡券”的界面

闲鱼漏洞视频

随后，作者咨询闲鱼客服，人工在线客服明确回复称“爱奇艺、芒果等虚拟账号、比特币、莱特狗类商品在闲鱼禁止销售”。可当提及跳转出现的“卡券”页面，人工客服却表示闲鱼平台是会自动跳转到这个界面的。作者再次确认是否可以在该界面购买视频会员卡券时，得到的回复是“上面发布的是合作方”，“可以在上面购买的”。

共享号便宜不稳定

作者在闲鱼上尝试购买了一个月的芒果TV会员，其售价1.88元/月，约为官方价格的十分之一。

付款结束后，卖家立刻发来账号信息，强调不可绑定自己的手机号，且只允许一台设备登录。作者按照卖家的描述，登录了发来的微博账号，并取消微博账号异常的提示（提示内容为此账号存在异常，不可发博发评论等）。随后成功登上芒果TV，发现后台已有不少浏览记录。两小时后，作者再次打开芒果TV ，发现原本登上的会员账号已自动退出，再次使用需重新登录。整体操作较为麻烦，稳定性较差。

最左为卖家消息，中间为微博账号异常状态，最右为重新登录芒果TV

闲鱼购买实践视频

批量注册层层代理

据卖家介绍，此账号为共享号，缺点是稳定性较差，经常被挤出去。目前常见的低价倒卖的会员号主要有激活码、白号和黑号三种类型。

激活码一般来源于内测或者官方活动。一位卖家解释，激活码一般卖的比较贵（月度会员价格约十几元）。一方面是因为它储存时间久，卖家可以囤积随时售卖；另一方面是卖家向买家提供激活码后，买家可以用自己的视频账号输入领取会员，而不是用其他临时性账号。

白号是卖家充值购买的低价账号，进行再次倒卖。主要为共享账号，单人单设备用，保证售后。黑号是黑客盗取他人的会员号，价格最低，大多只能保证售后24小时有效。白号和黑号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输入账号密码登录，享受会员待遇。

该卖家说：“还有一种方式是对方提供他的手机号，我这边给他充会员。但是这种情况随机性比较强，需要碰上不定时的活动，才可以操作，价格要比激活码便宜，比白号贵一些。”

那么这些卖家账号的来源是什么？

在低价倒卖的会员账号中，大批量的是白号。

一位从事过制造批量白号的卖家透露，一种方式是批量注册，利用官方提供的活动，以低价、甚至免费的方式批量操作参与活动，所得会员号向外售卖形成层层代理；另一种方式是小供货商人工注册少量的个人账号，向外出租，这种情况规模相对较小。

第一种批量操作，涉及电话卡商运作。卡商手中有大量手机卡，可以批量注册各个平台的账号。他们会将卡出租，提供代注册服务。这种“代注册”碰上视频平台活动，如新用户首月3元，新用户免费领取等活动时就可以“大展身手”，利用优惠大量囤积会员账号。其注册过程可以使用提前写好的计算机文本程序，无需人工干预，自动注册接受验证码，并导出对应的账号和密码，形成表单。随后发布在ELM自助发卡网站，由投机商购买，交付二级代理、三级代理等层层分发售卖。

第一层级的投机商是大商家，碰上一次活动，出卡数是几百或是上千张。而上文提及的闲鱼代理商大多都是二三层级的代理，他们想要加入这一组织首先需要缴纳部分“加盟费”。

大学生陈贝（化名）自称“综艺大户”，为了看各类综艺，她频繁购买各视频平台的低价会员账号。为了能有更稳定的渠道获得账号，她在微博上找到了平台加盟方式。对方在陈贝交了100元“信息费”后，让她加了一个名为“XX发卡机器人”的微信账号为好友。随后她按照要求发送相应信息给“XX发卡机器人”，就能收到低价账号。

这个发卡机器人的朋友圈背景图中写到，“代理可零售赚差价或直接卖平台”，“五年老店，所有会员负责到底”。陈贝介绍说已经加了该账号两三年，至今还能有效购买会员账号。起初购买流程必需人工参与，后来该账号将整个流程制成一个网站。卖家在网站中输入定价，只需发送网站链接给用户，用户就可以自己选择需要购买的会员类型，付款之后，钱会自动进入卖家账户。

作者实践交易过程截图

演示账号诞生流程

盗取账号黑号售卖

黑号，即在正常充值账号者不知情的情况下利用软件盗取其账号再次售卖，此类交易涉嫌违法。

此前《法治周末》曾报道，湖北用户刘栋（化名）在使用乐视会员时，发现观看记录中多出大量视频和女性裸体照片。他意识到账号可能被盗，随后更改密码。可不久，他的微博就收到一位网友私信，对方表示曾购买并使用此微博账号登录的乐视会员，并询问更改后的密码。此时刘栋才确定，自己的账号不仅被盗取，还被用来交易牟利。

用户账号被盗成为黑号被各类卖家售卖，绝大多数情况下是因视频网站遭遇过拖库（即黑客入侵网站盗走用户数据库）。不法分子获得一组账号信息后，会在不同网站尝试登录，一旦登录（撞库）成功，即可售卖该账号。据腾讯发布的《移动支付网络黑色产业链研究报告》，有超过七成被调查者称自己多个网络账号使用同一用户名与密码，而这种密码设置习惯大大提高了“撞库”的成功率。

平台对策限制登录

腾讯视频发布的2019年度指数报告显示，付费会员人数正式突破1亿。爱奇艺CEO龚宇在今年表示，会员付费服务已成为爱奇艺当前第一大收入来源。

对爱奇艺等视频平台来说，大量用户购买低价会员，正在令平台收入减少。

2019年8月, 我国首例分时出租视频网站VIP帐号使用时长不正当竞争纠纷案宣判。浙江杭州龙魂网络科技与龙境科技在共同经营的“马上玩”APP的“积分玩”专区，因向用户提供爱奇艺VIP会员帐号的使用权被爱奇艺起诉。

北京海淀区人民法院判决爱奇艺胜诉。法院指出，只要经营者的行为影响了其他经营者的经营利益，即落入《中华人民共和国反不正当竞争法》的调整范围。换句话来说，出租会员的经营规模如果影响到视频平台收入，视频平台就有可能对其提出诉讼。

对于一般的个体用户出租会员行为，各大视频平台均使用了不同的协议规定和后台操作给予相应的限制。在协议规定上，四家视频平台均规定了禁止会员私下有偿或无偿转让会员账号，视频平台有权追究其法律责任。

同时，平台在登录操作上也做出一定程度的限制：爱奇艺、腾讯、优酷三家平台均规定同一VIP账号每天最多五台设备登录，同一时间同一账号最多在两个设备上登录。腾讯加了一条特殊的规定：同一账号24小时内最多可以在五个不同城市登录。芒果TV会员协议中没有关于账号共享人数的详细说明，仅在“会员的权利与限制”中提到“禁止有下列情况发生：将您的芒果TV账户有偿或无偿提供给任何第三人，并允许他通过您的账户观看非他付费购买的收费视频。”

四家视频平台中只有优酷在协议中对如果超过上述规定做出明确的禁止行为表述：“如果在第3台设备上同时登录同一个优酷会员帐号并进行播放，则该设备上的会员权益将暂时无法使用”，爱奇艺和腾讯的表述均为“视频平台视情况中止服务，保留采取进一步措施的权利”。

爱奇艺、腾讯、优酷、芒果TV四家视频平台协议规定比对

参考资料：

1.《195元爱奇艺会员只卖5元 揭秘背后黑色产业链》

2.《暗访廉价倒卖视频网站会员号：6元就能买包月会员》

3.《全国首例分时出租视频网站VIP帐号使用时长不正当竞争纠纷案宣判》

4.《付费会员规模人数突破 1 亿：腾讯视频发布 2019 年度指数报告》

5.《爱奇艺2018年会员收入达106亿 中国视频行业付费收入首次突破百亿大关》

6.《爱奇艺会员服务协议》

7.《腾讯会员服务协议》

8.《优酷会员服务协议》

9.《芒果TV会员服务协议》

作者| 徐蕾洁 新闻传播学院2018级本科生

顾怡宁 新闻传播学院2017级本科生

美编| 龙盼 新闻传播学院2018级本科生